4月1日晚19点30分,本学期第十二场“云端锦江”系列学术讲座通过企业微信顺利举行,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北大二十世纪中国文化研究中心主任陈平原应邀作“现代大学与小说史学——以鲁迅为中心”的主题讲座,必赢官网毛迅教授任主持人。
必赢官网毛迅教授在讲座开场介绍中说,陈平原教授在治学中逐渐打通了古今中西,他在研究中注重文史哲不分家,且善于融通传播学、媒介学、教育学、民俗学、艺术学、版本学、文献学、文学创作等领域,视野开阔,洞悉深邃而前瞻。他这种学术追求和学术品格既是对今天人文学科过细分工所造成的知识破碎化、划地为牢的窘境的一种突破,也是对我们当下重新打通人文学科、塑造人文通才的一种启示。
本次讲座主要讨论了现代大学与小说史学之间的关系。陈平原教授围绕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一书展开,通过对“一段未了的公案”、“北大的聘约与独立准备”、“讲课的效果与编写讲义”、“理论建构与艺术感觉”、“文言的运用以及学术的边缘”五个问题的分析,深度解读了该书的成书背景与题旨关怀。
一段未了的公案
讲座伊始,陈平原教授谈到与《中国小说史略》相关联的一段著名公案。在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出版以后,著名学者顾颉刚、陈源认为该书抄袭了日本学者盐谷温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陈源甚至先后发表《剽窃与抄袭》、《致志摩》两文公开对鲁迅进行人身攻击,引发了关于“抄袭”问题的争论。面对指责,鲁迅在其著文《不是信》中对陈源的含沙射影作了详尽辩驳。
陈平原教授认为,陈源当时敢指名道姓地说鲁迅抄袭,其主要原因是:在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出版之前,上海出现了一本由郭希汾编译的同名书《中国小说史略》,该书正是盐谷温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中“小说”部分的编译本。由于名字相同,陈源便开始对鲁迅的成果浮想联翩。陈平原教授认为,只要翻阅过这两本书,高下即可立判,便可知“抄袭”一说纯属谣言。
北大的聘约与独立准备
讲座中,陈平原教授介绍了北大中文系概况,他谈到1917年蔡元培出任北京大学校长后,对北大中文系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周作人、胡适、刘半农等新派人物进入北大中文系,北大的文学教育进入了新天地。陈平原教授将“新天地”概括为1917-1918年北大中文系课程的几个新变化,包括文学史成为重头戏、欧洲文学成为必修课、近世文学得到重视、戏曲成为必修课等几个方面。在此背景下,周作人举荐了当时为教育部官员的兄长周树人讲授文学史课程,1920年蔡元培给周树人写下聘书,周树人即鲁迅于1920年12月正式走上北大讲台。在提到为何《中国小说史略》创立之功归于北大课堂时,陈平原教授认为,除了当年北大在高校中地位最高且第一个提出聘约邀请外,还因为《中国小说史略》各个版本的出版都与北大有极大关联。
鲁迅于1920年12月开始在北大中文系讲课,而讲义《中国小说史略》上册便于1923年出版,下册紧接着于1924年出版。三四年间,作为教育部官员的鲁迅不仅独立完成了《中国小说史略》这部名著,还发表了大量名扬天下的小说和杂文,如此神速令人惊讶,也引来了顾颉刚、陈源等学者的怀疑。在陈平原教授看来,顾颉刚、陈源等人都忽视了鲁迅身上的一个关键词——“厚积薄发”,并不是每个人、每篇文章都要经历一系列的由粗而精的不断的演化,这都来自于鲁迅多年的积累,才能在压抑了无数的热情、积累了众多的能量后抓住时机猛然爆发,迅速地展现其盖世的才华。陈平原教授指出,谈小说史研究,一定得记得鲁迅那句话:“我都有我独立的准备”。
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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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课的效果与编写讲义
现代大学主要靠课堂来传授知识,因此对于教授来说,讲课效果好坏至关重要。鲁迅先生很会讲课,据一些老学生回忆,“擅长冷幽默的鲁迅,站在北大讲台上讲的是小说史,穿插了小说技法和文化批判,随时加入一些意味深长的幽默的讽刺语,难怪教室里不时爆发出阵阵掌声!”陈平原教授对鲁迅讲课的方式进行分析研究后发现,鲁迅讲课是先念讲稿,再根据讲稿进行发挥,他把当时正写的文章与自身对于文学史的研究都揉到了小说史的讲授中。
鲁迅讲课这么好,为什么还需要讲义呢?陈平原教授认为,一则出于学术上的考量,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北大许多执教者的方言浓重,讲义可辅助学生理解,因而北大规定教师必须撰写讲义。也由于此规定,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才得以诞生。
理论建构与艺术感觉
钱玄同曾大力称赞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这部著作究竟伟大在何处?在理论建构方面,陈平原教授认为,《中国小说史略》除了考证太好之外,主要在于鲁迅对中国小说整体演进的理论框架的独到把握上。具体来说,就是用小说类型的划分办法,把中国元、明、清三代的章回小说的艺术发展勾勒出来,借助于神魔小说、人情小说等小说类型来描述元、明、清三代的章回小说的演进。第一次为中国五百年来的小说发展勾勒出一个清晰的轮廓,并且淘汰了诸如四大奇书、五大奇书、淫书、才子书等缺乏理论内涵的旧概念,使得中国小说史焕然一新。
在艺术感觉方面,陈平原教授认为,鲁迅的小说史研究之所以能深入,得益于其丰富的小说创作经验,他以一个小说大家的艺术眼光来阅读、品味、评鉴以往的小说,就会有精到论断。《中国小说史略》之所以难以超越,在于其建立在考证基础上的“史识及其艺术感觉”。另外,当时文学批判大多使用西学概念,而鲁迅则以“文采与意想”来把握中国古典小说,同时多凭借自己的艺术感觉来判断小说的好坏优劣。鲁迅认为,中国文学的某些精妙细微之处,西人很可能无法诠释。这在陈平原教授看来也是如此,“前人或许更看重鲁迅考据的成绩,而我更看重鲁迅总体的艺术设计,即小说类型,以及他的艺术感觉——那就是不依赖于西方的文学概论。”
图2:同学的讲座笔记
文言的述学以及学界的边缘
熟知鲁迅同时期作品的读者可发现,鲁迅的杂文、短篇小说中多提倡使用白话,而《中国小说史略》却使用的是文言文。在日本学者增田氏的追忆中,鲁迅曾答复他为何使用文言,原因有二:一是向大众证明写作白话的人也会运用文言文,二是文言编写讲义更简洁。而陈平原教授不同意增田氏追忆中鲁迅的解释,他认为,在解释鲁迅之所以用文言述学时,我们应该放开眼界,将其与他对直译的提倡放在一起看。在鲁迅看来剥离了特定文体的文学和艺术,其精彩程度必定大打折扣,离开文体谈文学,意义不大。
鲁迅能写《中国小说史略》,为什么不直接写作一部中国文学史?对此,陈平原教授将鲁迅对文学史研究“难以为继”的原因归纳为以下四点:生活无法安静、缺乏参考书籍、工程过于浩大、“没有心思”。陈平原教授说,从现实来看,鲁迅并不适合写文学史,一则文学史写作的收益太漫长;二则鲁迅始终处在学界的边缘,他独特的气质决定了他很难与学界的主流取得共识。鲁迅最终在“热血沸腾”地写杂文与“心平气和”地做研究中选择了前者,以致其文学史的研究难以持续。陈平原教授指出,尽管不专门从事研究工作,但鲁迅一出手仍会一鸣惊人。如文章《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以及他为《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作的序,无不为后世研究文学史留下了珍贵的材料。
讲座最后,主持人毛迅教授与大家分享了自己的感受。他说,陈平原教授的讲座信息量大,多领域交叉融合,干货满满,希望同学们由此深入下去,积极思考与探索。
图3:同学的讲座笔记
讲座感悟
2017级汉语言文学本科生 吕清怡:
陈平原教授以鲁迅为中心,围绕《中国小说史略》,展现了现代大学与小说史学的互动实景。讲解内容皆以精细考证为依托,覆盖多领域研究,为我今后的学术研究提供了极佳范例。同时,陈平原教授的研究理念给我颇多启发。历史的本质是现实,一本“随堂”而作的史学著作的背后,是数年的考据功底与厚积薄发的结晶。文学史上的每一行字都是一个精彩的时代,凡事自有其因果,而因果不分“高低”。回归文学本身,不仅需善用研究资料,更要学会无功利地体会、领略和欣赏,培养敏感和精到的文学眼光——这是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的不朽之因,也是身为中文学子应向文学史迈进的那一大步。
2019级汉语言文学本科生 王曼卿:
陈平原教授的讲座信息量很大,节奏紧凑,让人受益匪浅。近两小时的讲座主要围绕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展开。对历史细节挖掘得越深入我们越能发现,历史是一个偶然与必然交织的进程,看似无关实则有关,看似鲁迅只是为了教书糊口,实则孕育了他辉煌的文学史成就。当下视角的偶然事件常常为人所忽视,但正是一次次的偶然构成了历史在必然处的徘徊,于是鲁迅的课堂成了小说史的孕育之地,于是他自文学史处绕了一遭站成文学创作的巨人。陈教授讲座十分精彩,干货满满且专业化十足,我需要补充的学习还很多。
2019级古代文学硕士生 郭梦茹:
我很喜欢陈教授的讲座,从中我了解到鲁迅关于《中国小说史略》方面的创作过程、理论建构、艺术感觉以及成书的因缘。包括关于陈、顾等人诘难鲁迅先生抄袭盐谷温的来龙去脉和鲁迅本人的态度及回应。除此之外,也了解了鲁迅先生在文学研究上的态度和取向问题,比如他偏爱使用文言著书、注重个人感觉的作用、放弃文学史写作的抉择等。总的来说,我从讲座中认识到了鲁迅先生许多的“另一面”。陈教授本人的研究方式和阐述过程也使我受益良多。
主讲人简介
图4:陈平原教授
陈平原,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北大二十世纪中国文化研究中心主任、中国俗文学学会会长。先后出版著作三十余种。
采写:曾琦、曾楚涵、蒲可意
图片:由同学提供
编辑:龙薪羽
责编:操慧
审核:毛迅